日本IT不唯编程：AI时代无法取代的“业务逻辑”与“提案力”

【本报记者鲍三国】IT行业正遭遇前所未有挑战。据业內人士透露，今年多数在日派遣公司接到的项目量大大缩减。明年开始，各公司手中已有的项目将纷纷收尾，届时IT市场的真实状况将全面浮现。

日本的IT产业与其他国家不同，70％为人员派遣，30%为独立的产品和服务。华人公司多是做编码和推进管理式生产集中的工作，对于行业背景状态和进而推导出来的业务定义经验欠缺。以后只做编程就是“靠天吃饭”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取代。

此外，不少业內人士认为AI并非行业最大挑战，很多公司做的是维护类项目。张百庆称，AI至少目前在日本很难落地，因为无法给客户拿出确定的结果。代码方面，以前通过模块化编程等手段，也能达到相近效果。且AI只是提出建议，是否采纳的最终决定权在人手上，这就需要操作AI的人本身就有相当的水平。

亟须打通业务逻辑

前些年，チャイナリスク被提出以后，日本政府采取了应对措施，金融保险类业务无法在中国內地代工。据业內人士透露，结果中国人的离岸开发并未被别国人才取代，只是把办公地转移到了周边国家。

中国程序员为何无法取代？显然，并不是因为技术问题！在张百庆看来，三十年来的耕耘，使得日本已经离不开中国程序员了。有文化方面的原因，也有责任感方面的原因。日本人太细致了！中国人无论在技术本身还是服务上，都能让日本客户感觉很舒服的状态。其他国家的人往往很难受得了日本客户的要求。

“编码只是IT行业20-30%不到的比重！张百庆提出自身多年积累的从业心得，“想在IT行业有自己的位置，需要在挖掘客户需求，提供解决问题提案，钱和时间的资源管理上面下功夫，把握行业的主动权。”

日本的IT技术起步较早，属于服务行业，被认为是一种用来解决具体问题的手段。不像国內发展这么快。因此，即便是基层的程序员，也要了解业务上的来龙去脈，知道客户为用户提供服务的底层逻辑是什么。程序员的误区是把自己当科学家，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专注于技术，而不懂得如何沟通。这样是不行的。

日本人大多是在上面做设计。这些人无法下到基层做技术，但下面的技术人员可以上去做设计。日本软件开发的设计书极详细，如果能看出问题并提出，客户会很高兴，渐渐也就强化了在项目上的主动权。反之，由于边缘性业务的门槛并不高，即便没有AI，技术人员也很容易被取代。

比如卖车，客户想买的颜色如果没有，要想办法帮忙解决问题，不能仅做技术方面的回应。客户的预算若是不够，造辆三轮车给他也未尝不可。宗旨是，一定要理解业务，迎合客户需求。

AI影响可大可小

目前业界一直观注着AI的发展。据一位基层程序员透露，以往一个月能完成的工作量，如今借助AI工具一星期就做完了。有人认为AI取代程序员的工作，从而减少市场需求；也有人认为，因为有了AI，曾经技术上实现不了的东西现在可以做了。

对此，张百庆认为市场就那么大，AI既不会使市场变大也不会使市场变小，能够通过AI增效的，是各行各业中本就已经站住脚了的人。严格意义上讲AI不属于IT行业，因为AI开发与传统开发完全不是一回事。早在两三年前，他就认定AI很难在日本落地，因为没办法给客户具体的保证。

“AI无落地商业环境，金融政府机关等重要开发还不能由AI担当。但AI可以在建议提案方面大显神威。”

张百庆举例，金融保险等领域的开发，是不能出BUG的。这也就要求，最终拍板时一定要有绝对的把握。

好比中医和西医的差别。身体出问题时，西医可以让你明明白白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；而中医即便冶好了病，说的也都是些稀里糊涂的话。比如，AI可以告诉你货品放在哪边的货架上最好卖，但无法讲出具体原因，因为它是统计学得来的一个结果。这就导致客户会觉得这东西不可控，因而无法接受。

AI是说不清楚的，只要不是大家都能接受，就落不了地。不过，张百庆认为AI可以做一些支援性的东西，比如根据个人的实际状况，推荐合适的保险产品，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用户自己手里。

如今真正通过AI实现盈利的，多是做提供硬件机房方面的服务，无法长久。

至于李飞飞所提的方向，张百庆认为是有可能盈利的。即，Agent（大脑）＋MCP（手脚）＋AI框架（身体）＋回馈机制（成长方式）=自主智能体（Autonomous AI Agent）。不过，这种产品需要巨大投入，小公司根本做不出来。

“AI是未来时代进步的基础，像汽车替代马，石油替代煤，电替代蜡烛，微信替代电话。不容人们选择，但是不是就要生产汽车，就得成为张小龙，那是另一回事儿。”目前，张百庆仍时刻关注AI的发展动向。

IT从业底层逻辑

当下在日华人有不少IT从业者人心惶惶，担心业务量缩减。有业內人士认为，疫情时期日本亟须在宅办公类的应用开发，日本政府强推数字化转型（DX），以致业务量猛增。目前IT行业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，只是恢复到了本来的开发量。

パイプエンジニアリング的原则是，打通PG（编程）与“业务”“提案”之间的界限，掌握对项目的主动权。张百庆说，能做到这一点的工程师，客户是不会裁也不敢随便裁的。其公司派出SES的人，目前只有自己主动退场，没有被辞退的。

做到这点的人极少，理解业务其实不难，比编程中写递归容易。不过，现在程序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。

技术方面，张百庆认为他这代人比较幸运，学习路径完整：从没有Object指向（面向对象）概念的C语言开始，到C++时有了Class的定义，继而Java时期有了框架体系，从MVC到Spring，从语言到工程，从实体结构框架的工程到虚拟结构框架的工程，发展已经到达顶峰，之后的语言扩展和框架扩展感觉都是应用级别的更新了。IT从业者最好是从C学起，至少学到Spring就可以收到完整的开发训练了。在实际的工作中因为对底层的了解，出事时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。计算机专业的培养方案并不落伍。没有条件的话，从一门语言开始，先把逻辑学透了也可以。

日本程序员有的也很厉害，在上层做设计一类的工作。他们的特点是，交流能力好。有的东京大学毕业生能在1个小时的时间內，把一个15年工作经验的中国程序员的经验全部问出来。就像一个有结构化思想，会交流的人通过AI学习，是很快的。

如今互联网行业人员变动频繁，合适的人不好找。要懂技术，要懂业务逻辑，要能沟通。但年龄不是主要问题。国內对35岁以上员工是不对的。恰恰相反，35岁以上正是程序员的当打之年。经验是需要时间积累的，否则很难达到相应水准。

“年轻的IT从业人员需要多实践，脚踏实地从眼前该干的事情着眼，形成自己的风格。”走到最后的，往往都是些不紧不慢、顺其自然、不忧虑不急躁，保住了“心气”的人。